1

“外卖小哥吗，你是不是快送到了？我想麻烦你顺便给我带一盒安全套。”

“什么？安全套？”

“是的呢，你没有听错。”

“这……可我不顺路呢，再说酒店房间里不都有备好的吗？”

“房间里只配了一个，不够呢，麻烦你帮我买一盒，我给你跑腿费。”

“这……我怕超时呀。”

“晚一点送来也没事，我给你好评。”

妈的，骑手又不是你家奴才，供你使唤啊！一个还不够用，那你一晚要用几个？种猪啊？我操。

刘丰骂了几句，就掉转车头，一肚子怨气。

可骂归骂，这些爷可是无论怎样也得罪不起的，说到底，还是怕差评啊。前几天，站长交代，送完餐之后，还要问人家，要不要带丢垃圾。这下好了，连买安全套这种事也摊上了。

刘丰连跑了几家店，总算把安全套买到了。

来到皇朝酒店门口，他从保温箱里提出外卖，白色袋子里有五份菜，有三份饭，三双筷。

刘丰再联想到这盒增加的安全套，忍不住就有些浮想联翩了。看样子，里面有三个人吃饭，一个安全套肯定不够用，可问题是他们到底是一男战二女，还是二男战一女呢？

现代人，真他妈会玩。

刘丰充满了好奇。正想着，他就来到了402房间的门口。

刘丰按了下门铃，门轻轻开了，里面探出一个头来，是个男的。这人上身赤裸，下身围着浴巾，挺着一个大肚子把东西提进去，让刘丰稍等。

男子转过身，然而并没有完全关上门，刘丰顺着虚掩的门缝望过去，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在玩手机。那女人穿着性感，一头直发垂下来，看不清脸，而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水声，看来里面有人在洗澡。

男子走过去说：“把床上的钱包递过来一下。”女人拿起钱包递给男人，顺手撩了下头发，露出了一张极为好看的脸。

那是张似曾相识的脸，但王丰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

女人朝门口看了过来，刘丰心里猛地一紧，忙把身子往后一缩。

男人走到门口递出一张五十的钞票，刘丰把钱接到手里，男人说：“不用找了。”然后就轻声关上了门。

刘丰站在门口细听，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：“你没让他找钱吗？”

“没有，人家大半夜跑一趟也不容易，怎么也得给点跑腿费吧？”

“这种套一盒二十多，给十块的跑腿费，也该找十多块啊？你他妈对我们那么抠，对别人倒挺大方的。”

女人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入刘丰耳里。刘丰心里很难受，他忍不住就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。

那女的声音又传来了，这次她是对着卫生间里说的：“阿娟，还没洗好啊，我们可要先吃了。”

里面又传出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：“马上就好，稍等一下嘛，急什么急。”

果真是一男二女啊，这男的真他妈牛气。这时候刘丰突然想起来了，这女的是罗马假日KTV里的姑娘，他曾给她送过外卖。因为她肤白美貌又风骚，所以给他的印象格外深。

刘丰转身走出酒店，正要起身离开，手机又嘟嘟响了起来，刘丰拿起手机，里面又传出那男子的声音：“外卖小哥吗？你走了没有，我还有事件想麻烦你给我跑一趟。”

“刚走，你要我干啥？”

“我这里有一份文件，想麻烦你给我送去实验小学的保卫处，你看行不行？”

“这有点远呢，我这又不顺路。”

“这份文件有点急，我又实在抽不开身，就麻烦你跑一趟，我给你五十块钱的跑腿费怎么样。”

“……这……好吧，我上来取吗？”刘丰暗喜，这里到实验小学也就二十分钟车程，跑这一趟可比送十张单子划算多了。

“不，你就在下面停车场等我，文件放在我车上的。”

男子不一会儿就来到停车场，从一辆丰田车上拿来一个文件袋，王丰接过文件袋，男子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他：“你送去保安室让保安转交给校长就行了。这事儿有点急，去迟了害怕找不到人。”

“好的，你以后要送什么，需要请人跑腿的，都可以打电话给我，买烟买酒买菜都行。”

“好好。”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。

刘丰一溜烟跑到实验小学门口，从车上拿出文件袋，文件袋没封，他好奇就把里面的文件抽了出来，文件的标题是：“关于中小学疫情防控的紧急通知。”

刘丰大约扫了一眼，内容平淡无奇，大致就是一些防疫方面的政策和措施。文件的落款是教科局。

原来这男的是教科局的。

刘丰把文件交给了值班保安，回头看了看学校门口，北城实验小学的烫金字样在他看来显得格外动人。儿子马上就要读小学了，要是他能进这儿读小学，那该多好。

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学校，上了电动车之后还忍不住回头望了又望。

2

刘丰回到小区把车停好，刚到出租屋的楼梯转角处，家门就开了，7岁的儿子小宇站在门口：“爸，你回来了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。”

“反正我就是知道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用耳朵听？”

“我不告诉你，反正我就是知道。”

“你妈还没回来。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刘丰跨进门，就把儿子抱入怀里。儿子很懂事，其他幼儿园小朋友都需要接送的时候，他就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了。

回家后，爸妈没在家，他就把弄好的饭菜端进微波炉加热。加热吃完之后，他又会把碗洗得干干净净。

没办法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。可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，他居然去读不了城区的好学校，这世道，还有公理吗。

老婆照例很晚才回家。

吃完晚饭，老婆又问：“孩子这一年级到底要在哪儿读啊？”

刘丰心里有气，就随口说：“去哪儿不是读，城里读不了，就去乡下读。”

“你少放屁，读完像你一样去送外卖吗？”

刘丰又无力地垂下了头，想了半天说：“实在去读不了实验小学，那就去城南小学吧。”

“城南小学，亏你想得出来，你堂哥家那位就在那儿读的，一个班的数学有三分之二的人考不及格，这样的学校你让小宇去读，你良心不会痛吗？”

刘丰无言以对，低下头心里堵得慌。如果不是男人，他真想大哭一场。

孩子读书这事儿，两人早就谋划了。因为没买房，城区的几所好学校，孩子都进不去。两人托关系，找后门，四处求爹爹，拜奶奶，但仍无济于事，没有房产就是读不了。

小宇只能读城郊那种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学校。这种学校不管是设施设备，还是教学质量都很差，差得让人不忍直视。好似这种学校的存在目的就只有一个，就是为了拿来和城区的好学校作对比的。

而要想在城区好学校读书很简单，那就是买房。只要买了房，甚至都不用上户，就能把这读书问题解决了。

可他买不起房，就算去卖血他也买不起。

那孩子读书问题该如何解决呢？

开学时间越来越近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
谈起这个话题，夫妻两人都有一种无力感，想逃避却又逃不掉。

话题最后以刘丰默默地去厨房洗碗而宣告结束。

3

大约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，刘丰正在送外卖。那男的又打电话来了：“小兄弟，你现在忙吗？”

“不忙。”

“麻烦你给我买一盒安全套，就上次买的那种，我觉得这个产品特别好用。”

“好，给你送到哪儿呢？”

“就上次那地方，房间也没变。”

“要得，你稍等。”

刘丰又去买了一盒安全套，男子照例把门开了一个缝，把盒子接了进去，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了出来，然后就把门关上了。

王丰把耳朵贴在门上，里面又传出女人嬉笑着的声音：“这晚上我看你能来几次？”

男子笑笑说：“你不知道吧，我二十多岁的时候，被别人赠一外号，叫一夜七次郎。”

另一女的笑着说：“你少吹牛，小心被人榨干。”

三人笑作一团。

真他娘的会玩。刘丰不敢再偷听下去，忙匆匆走出酒店。

后来有两次，这男的又打电话来让刘丰给他买套，都是差不多每晚十点过的时间，在同样的地点，王丰推算了一下频率，大约是一星期一次。

眼看着开校的时间越来越急，孩子读书问题还是一点眉目没有。

那天，那男的又打电话来让他买套，他本来没心思去买的，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，他突然醍醐灌顶，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，于是他又给男子跑腿了。

回来后，他就在手机上搜索起来。还真的在教科局的网站上把男子找了出来。

这男子姓罗，是当地教科局的副局长。网站上有他的任职信息和照片。

妈的，总算找对人了。

他利用频率，大致推算出了男子每次买套的时间，然后又去现场盯梢两次，确定男子两星期来这儿一次，每次都是星期一晚上。

于是星期天早上，王丰早早就在微信小程序上把酒店的402房间订了下来。然后当天下午，他就住了进去。

进了房间，王丰总算开了眼界。还说这男的为什么每次都订这个房间呢。原来？这个房间是酒店里最大的房间。人家一来就三个人，当然每次都要挑一个大房间才够劲。

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星期一呢？也许这家伙星期一正好要在单位值班，他不用回家，正好溜出来打野食……

刘丰在房间里呆了几个小时就出来了。

当天晚上，他并没有去酒店房间睡觉。白白花了几百元让他心痛了好一阵。

星期一晚上，刘丰无心送餐，他打开手机，屏住呼吸，静静地等待猎物出现。

然而一个晚上过去了，那房间里都空空的，并没有人来入住。他失算了。

第二天，他又只好去订了个钟点房，把安装在房间里的设备撒了。

他很沮丧，精心设计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。

好不容易等到下一个星期天，刘丰不甘心又再次住进了那个房间，他在房间里鼓捣了半天，最后才确定把摄像头安装在窗帘的皱褶处。这摄像头有拇指大，他安装的角度不管窗帘拉开还是合拢都不会遮挡，摄像头是对准那张大床的。

远程摄像头已连接上他的手机，床上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出现在他的手机里。

第二天一早，他还在家里睡觉，酒店的前台就打电话来问他，今晚上他还要不要续费入住？

他问，这是啥意思？

酒店前台就说：“如果你不续费的话，这个房间就好订给别人了。”

刘丰只好去退了房。

总算又等到了星期一晚上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，刘丰紧盯着手机上的画面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。大概十点过后，一男两女分三次进入了房间。

三人先是聊了会儿天，接着又点外卖，大概是要等吃完之后，才有力气干活。

视频虽然能看清他们的样子，但却听不到他们说话。

两人吃完后，又继续聊了会儿，接着，男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儿，就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。

可就在这时，刘丰的电话居然响了起来，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，里面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，让他又去买套，还要顺便去药店买几颗伟哥。

刘丰吓出一身冷汗，忙说：“我正在送外卖呢，不方便给你买呢？”

“麻烦你嘛，你送一单外卖也才几块钱，我给你三倍价钱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

刘丰只好又给他买了安全套和伟哥送去，到了门口，刘丰心里咚咚跳个不停，他有意靠在门的一侧，不让里面的女人看见他。

男人把盒子接进去，随手递出一百块钱。

刘丰接过钱，忙一溜烟跑了。

跑出酒店，他忙掏出手机。三人迟迟都没开始运动，王丰可着急坏了。

大约等了一小时，三人总算慢条斯理地开始玩了。他们越玩越嗨，看得刘丰差点流了鼻血。

他忙把视频一一录制下来。

这是他的一大杀器。要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，现在只能靠这个视频了。但是，他能成吗？

5

第二天，刘丰又再次去订了那个房间，然后进去把摄像头拆掉了。一切神不知鬼不觉。

万事俱备，只欠东风，当天晚上，他用一个陌生的号码给男子打去了电话。

“喂”

“罗局长吗？”

“我是，你是谁？”

“我是一个普通老百姓，我想了解一下这学期小学的入学招生情况。我没有户口，也没有房产，能读城区的实验小学吗？”

“这不行哦，实验小学必须要有辖区的户口和房产才能读。”

“这是为什么呢？咱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，就在实验小学的附近租房住，也在这附近上班交社保，我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在实验小学读呢？”

“城区的优质教育资源是有限的，肯定先要满足辖区户籍人口和买房人的利益。”

“这又是为什么呢？不是说人人平等吗？为什么到了读书这儿，就把咱中国人分成三六九等了？凭什么买了房的就能读，我就不能读？”

“因为买了房的，都是交了税的，大凡交了税的，都是给当地的财政做了贡献的，正辅当然要给他们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。”

“那我不买房，直接交点税，是不是就可以读了？”

“不行哈，没这个规定。”

“规定还不是人定的嘛，为了公平起见，以后干脆就弄个读书税算了，交了税的就能读，不交税的就免谈，这不简单明了，为什么非得要和房子扯上关系呢？……”刘丰本来还想和这罗局长好好侃侃，好好掰扯掰扯的，没想到罗局长不耐烦了一下打断他：“我懒得跟你解释了，总之你没有户口，没有房子，你就是不能读。”

“那为什么有些人，既没有房子，也没有户口，他还是能读呢？”

“这事你去问领导吧，我帮不了你。”罗局长说完就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。

刘丰随后就又打了过去，罗局长有些生气地吼道：“你究竟想怎样嘛？我不都给你说清楚了。”

刘丰忙安慰他：“你别忙生气嘛，我打电话给你呢，就是想请你帮忙解决一下孩子的读书问题。你既然说不能解决，那我只好另想办法了。不过，我的这段视频就只好群发出去了。”

“啥视频？”

“你别急，我先截个屏给你看看吧。”

于是，刘丰就从那段视频里截了两张图片给他发了过去。

图片正是他光着身子站在床前用力撞击屁股时的样子。

对方好一会才缓过神打电话过来：“你从哪儿搞来的视频？”

“这你管不着，反正是花高价买的，你就说图片上是不是你嘛？”

“……你想怎样？”

“我也不怎样，就是想请你给我解决一下孩子读实验小学的问题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，那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。事成之后，我就把这视频毁了。”

“这……这我也不好办啦？现在卡得很严了！”

“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。开学还有一个星期，请在三天后给我一个答复。”刘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。

三天后，刘丰接到了罗局长的电话：“是谁要读实验小学啊？你把孩子的身份证号码发过来，到时你去报名就成了。”

“好，谢谢。”

“那……那个视频，你可千万别发出去，否则我绝不放过你。”

“你放心，我没有其他心思，你是个好人，只要孩子报了名，我就把视频删了。”

挂断电话，刘丰差点哭了出来。

回到家，刘丰兴奋地抱着孩子：“小宇，你可以去读实验小学了。”

老婆睁大眼睛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把孩子读书的事解决了，三天你带他去报名。”

“你怎么解决的？”

“我认识一客户，我经常帮他送东西，是他帮的忙。”

老婆忙把他拉进卧室关上门，悄声说：“那客户是女的吧，你给她送什么，去酒店开房送精子吗？”老婆用力揪着他耳朵：“刘丰，你行啊，酒店钟点房都订了好几次，你到底想干啥？”

“我订啥房？你胡说些什么？”

“哦，还不承认。”老婆说着一把夺去他的手机，找出了他在皇朝酒店的订房记录。

刘丰一阵苦笑，妈的，终究还是掉坑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