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前言】

为了帮家人改变贫困的生活，我在豆蔻年华去了韩国。历经千难万险、九死一生的将近四年的异国打工经历后，我终于回到了国内。随后，我进入吉林大学，一边学习韩语、一边写作。很快，我成为著名自由撰稿人，并被《知音》杂志以特殊人才招进去当编辑、记者。我在知音一干就是16年……

把自己苦难的经历原滋原味地写下来，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。今天，我终于能静下心来，打开尘封的记忆，一字一字地写下这段经历。可是，我的心情为何变得如此沉重，未落几字，眼泪已经迷糊了双眼……

作者|邹建华

编审|陈成

出品|1号纪实

▲在韩国时，和学生在一起

后来，狼差长死死地盯住了我，处处找我的岔。

一天早上，他干脆站在我身边，拿出表，计算出我干完一个变压器的零件需要多少时间，然后算出了八个小时应干出的数量，说：“你在下班之前必须干出2000个，干不出来就不准加班。”

真是岂有此理。我就是一刻不停地干，也很难干出那个量，况且平时取材料、装箱还要耽误不少时间。

我拼命地干了一天，也仅干了1200个。当天晚上，差长就把我撵回宿舍了。

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生闷气，傍晚时，我去了附近学生的家。我的学生还没有回来，我就和学生的妈妈闲聊：“姐姐，为什么我们工厂的差长那么仇视我们中国人，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？”

学生妈妈说：“这也难怪，你们在自己的国家挣不到钱，来到这里，本来就叫人瞧不起。在六、七十年代，我们韩国也很贫困时，也有很多韩国人像你们那样去日本打工，也很受歧视。没有别的办法，只好忍着。你也一样，在韩国忍两年吧，赚完了钱回去好好生活，将来再也不要去国外打工了……”

那天，我一直在学生家待到天黑才回宿舍。也许头一天订的任务实在太高了，第二天，差长给我订的任务是1500个，但这个数也不少，很难完成。

我从一开始就拼命地干，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。一上午干下来，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。

在去食堂的路上，我感到浑身软绵绵的，一点儿力气也没有。在往台阶上迈时，我终于站立不稳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我的脚肿起了很大一个包，同屋的人把我扶进了宿舍，给我上了药，又帮我打来了饭。休息了一个小时后，我又一瘸一拐地上班去了。

渐渐地，我成了狼差长的眼中钉、肉中刺，几乎没有一天不挨他的骂。我觉得上班无异于是下地狱。

有一天，我在缠完变压器，往下剪胶布时，不小心剪子打了划，划在了我的手上，我的手被划了一个很大口子，血潺潺地流出来。很多手纸已用上了，可血仍不住地往出流。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，去办公室包扎。

狼差长给我上了药，并胡乱地包扎上了，期间，他嘴里还不停地说：“真麻烦，怎么没扎在血管上死掉……”

自回到宿舍工厂工作以后，我一直没敢把厂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家人，我知道我的家人如果知道了我的情况，一定会让我立即回家。可我连出国时借的钱还没还上，怎么能回家呢？

有一天，我去清州市玩。在一个百货店逛时，我捡到了一个很漂亮的钱包，里面有银行卡和名片等。我按照那个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，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是清州水利部长的夫人。我和她约了个地方，把钱包还给了她。

那天，为了表示谢意，部长夫人请我去一个很高档的中华料理店吃饭。席间，她听说我正在教几个韩国孩子中国话，就请求我也教她的两个女儿，我一口答应了。此后，在周日，我上午在工厂附近的学生家讲完课，下午就去市内的部长家讲课。

部长家很有钱，部长夫人把很多不错的韩国衣服都送给了我，我的同伴都羡慕不已，而我每月也有了近1000元人民币的家教收入。可我真的好累啊，基本没有休息时间，洗澡和洗衣服都得起早或者贪黑。

不久，又跑了两了朝族，而头一批跑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准确消息。原来，她们都在釜山工作，她们说每月的工资是在工厂时的两倍多，每天也不需要工作那么长时间，很多汉族人的心也活了，也想往外跑。

由于狼差长对我疯狂虐待，我身体一直不适，脑袋疼，眼前好像有一层雾，总是有过敏反应，一洗澡，皮就会落下一些，不长时间，我就瘦了16斤。

我意识到，如果在这里一直干下去，我可能无法活着回家。无奈，我开始想也像朝族人一样跑出去。我想到首先应该了解外面的情况，最好去一次汉城（现在已经改名为首尔）。

于是，有一天，我给部长的两个女儿讲完课，就和部长夫人闲聊：“姐姐，这儿去汉城很难吗？我来韩国已一年了，还没去过汉城呢，真想去逛逛。”部长夫人说：“从这儿去汉城容易很，附近就有个市外汽车总站，在那里就有直通汉城的汽车。去汉城的车15分钟一趟，从清州到汉城仅需一个多小时。”

我又问：“姐姐，汉城的中国人多吗？”她说：“很多，听说明洞附近有个中国人村，那里住的全是来自大陆和台湾的华人，中国大使馆也在那儿附近。”我接着问：“姐姐，听说在韩国有很多打黑工的外国人，我们工厂也跑了六个朝族人，在韩国打黑工很危险吗？”

她说：“当然危险，很多韩国人雇没有身份证的外国人，但干了活不给工钱的情况很多。韩国很复杂，千万不要随便往外跑。有很多中国女人跑出去后，都在色情场所工作。更有很多人工作中受了伤，因为是非法打工者，也得不到赔偿。”

虽然我知道如果私自去汉城，万一被会社知道，会受到严厉惩罚，但对汉城的渴望，迫切想了解外边世界真实情况的心理，促使我下了决心铤而走险，去汉城去看一看。

在一个周日，我坐头班车到了市里，找到了部长夫人所说的市外汽车总站，随后，登上了通往汉城的高速汽车。在韩国第一次自己出远门，我很激动，不停地往外瞅着。不一会儿，豪华的高速车缓缓离开了清州市，上了高速公路，再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的山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稻田。

由于那天起太早，我很困，于是，我拉上了窗帘，像其他人一样，倚在靠背上睡着了。我醒来时，汽车已行驶了一个多小时，正在汉城附近的卫星城行驶着，水原，城南……终于，我能远远地看见前面大横牌子上写很鲜明的两字——“汉城”了。

汉城——韩国的首都，世界闻名的大都市，终于近在眼前了。我非常兴奋，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。不一会儿，车驶入了市内，并放慢了速度。我贪婪地望着汉城的市景——一幢幢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，错落有致的交通桥，井然有序的街道，装潢雅致的商店、药店、银行，熙熙攘攘的人群……

这里繁华、热闹，真像走入了童话世界，我陶醉了……也不知什么时候，汽车已驶入了汽车终点站，我随着人群下了车。因为当天必须返回清州，所以我没敢四处逛，打听到了去中国大使馆应坐的车后，我就径直上了车。

我在明洞下了车，此前，我就知道明洞是汉城最繁的地方，著名的南大门市场也在明洞附近，但我没敢去南大门，先去了中国大使馆。

我到达大使馆时，已是上午九点半了。我看见大使馆的大红门关着，两个韩国卫兵持枪在外守着。我走到了一个卫兵跟前，说：“你好，我是中国人，来大使馆有事。”

那个士兵很严肃地说：“小姐，请回吧，今天是周日，不办公，明天早上来吧。”

“可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，平时上班也没有时间，就让我进去吧。”我央求着说。

“我已告诉了你周日不办公，你进去了也没人接待，赶紧回去吧。”那人有点儿不耐烦了。

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，失望极了。我正想回去，大使馆旁边的一个侧门刚好打开了，走出来一对五十岁左右的男女。他俩看见了垂头丧气的我，可能我的装束让他俩看出是中国人，男人用中国话和蔼地问了一句：“姑娘，你来大使馆有事吧？”

我已有一年没见过中国男人，那天听他说中国话觉得特别亲切。我很激动地说：“我是来反映情况的，我们一起来了50人，全被骗了，韩国人还虐待我们……”“先进来再说吧。”旁边的女人开口了，随后，我跟着他俩走进了大使馆。

进入大使馆后，我听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介绍，才知道那一男一女正是中国驻韩国的大使和夫人。我感到万分荣幸，说话开始结结巴巴。

大使夫人一边让我坐下，一边命令厨房的师傅给我做饭。不一会儿，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。大使夫人亲切地说：“姑娘，先吃面吧，你一定饿了。”

我吃了一口，觉得好吃极了，让我想起来久违的家乡的味道。我非常感动，感受到了在家时的温暖。

待我吃完面，大使耐心地跟我聊了一会儿。最后，他打了个电话。不长时间，主管劳务的科长——一个30多岁的姓王的山东人来了。随后，王先生把我领进了他的办公室，详细询问了我的姓名、出国日期、送出机关、工作会社的地点、电话等等。

我把会社不把工资发到手，差长打人等情况全对王先生说了。王先生记录了一会后，放下了笔，说:“恕我直言，你这次来，可能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。来韩国劳务的中国人很多，上当受骗的也不少。比你所说的更严重的情况也多得不得了。大使馆只能起一下调节作用，我们可以给你们会社打个电话，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只有出现因工致残、致死的情况大使馆才能出面解决。你反映的情况，几乎每个会社的中国人都会遇到，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处理那些小事情，只有靠你们自己，通过如罢工等方式和平解决……”

听王先生说完，我知道依靠大使馆来解决工厂的问题根本不可能，但我不甘心就那样回去，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，就问：“大哥，如果跑出来打工，真的很危险吗？”

“没什么危险，只要正经干活，能挣到钱。韩国每年在春节前有一次大搜捕（抓非法居留的人），但只要不在酒吧、旅馆之类色情场所工作，且和韩国人处好关系，就不会被申告，不会挨抓。现在在韩国打工的21万外国劳务中，11万是非法……”

我接着问：“大哥，要是没有护照，签证，回国时可怎么办？”王先生说：“只要不是偷渡的，非法打工人员在回国前，都能找到自己的护照、签证。所有非法居留的人的资料在韩国都有记载。韩国会有大赦时期，期间，非法打工的人可以去出入国管理事物所领回护照回家，且不用交罚款。”

“谢谢你了，给你添麻烦了。”我起身要告辞。王先生送我出去时，说：“我看你这个小姑娘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来探风声，是不是想往外跑呀？”“是的。”我迟疑了一下，但还是肯定地说了。随后，我向大使馆的人一一道了别，就离开了。

我走出大使馆后，先去了南大门市场。南大门市场的人可真多，我头一次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韩国人。那里一片生意兴隆的景象，人们都大包小包地购物，熙熙攘攘，络绎不绝。

南大门的东西要比清州市内便宜近半，我很后悔没多带钱出来。我买了两个背心、一条长裙和几个苹果。我从南大门市场走出来时，已经两点了。我没敢再去逛明洞，就直接去了汽车站。

当天晚上，我很顺利地回到了工厂。我没敢把去了趟汉城的事告诉任何人。当天晚上，我失眠了，满脑子想的都是美丽的汉城，也想着自己如果能去汉城工作该有多好。

大使馆一行，为我之后的逃亡奠定了很深厚的基础。之后，我就开始耐心地等待机会。直到那一天，那么好的机会找到了我身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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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未完待续，本连载共69个章节，敬请关注）

作者简介

邹建华，吉林省长春市人。为了帮助家人改变贫困，于1994年8月，举债到了韩国。历经一年合法，两年多非法的危险重重、九死一生的异国打工生活后，在1998年3月，回到了家乡。

回国后，一边学习韩国语，一边开始写作。期间，在包括《知音》、《家庭》和《华西都市报》等全国各大期刊发表了上百篇稿子，很快成为当时的著名自由撰稿人。

2001年，被著名的《知音》期刊集团以特殊人才招去，在当时很有影响的《打工》杂志当编辑、记者。期间，发稿业绩一直名列前茅。2012年，《打工》杂志改版，又到竞争更加激烈的《知音》正刊做编辑。期间，共发表作品1000多万字。

2017年，辞去了编辑、记者工作，带着八旬老娘游历了大半个中国。为了实现年轻时的梦想，于2018年5月，进入韩国仁荷大学攻读本科。目前，定居珠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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