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有的意难平，都可以交给时间去平。”

文|陈大力

记得读者以前问我，喜欢的人心里有白月光怎么办？

我的回答是，没有办法，你再好也没用，对他再好也没用，不要找心里有白月光的人。

但想了想，我确实认识一些男孩，心里是明明白白有白月光。

而且其实蛮有规律——“白月光”是他们得不到的人，是“无法拥有”或者“不可拥有”的妄念痴缠，是与日常生活平行绵延的暗线叙事。妄念越来越不能被实现，那种爱慕也就越来越强。像是什么呢，奇幻电影里总是有一些长年积续的怨气……在某个阴暗的山洞里长成了法力高强的灵物。

认识的一个男孩，自己热切向对方表达心意，始终无果，昂贵的礼物被对方一一退回，而被排除的原因他又无法克服：女孩觉得男孩家境太好，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不愿意跟他发生任何牵扯。

还认识一个男孩，不懂事的时候遇到蛮好的女孩，因为对方高中就轰轰烈烈恋爱过，思来想去很介意，提了分手。长大一些后回过神来了，谈过就谈过，这算什么事呢？但回头找对方，后者已然走远。

你们看，白月光总是铺洒在盘根错节的遗憾之上，是命运的扭曲，或者人心的猜测跟不磊落。我觉得不要去爱心里有白月光的人，因为人越去遗憾一个东西，越是会抓住任何一点渺茫的机会去改写那个故事。

我想了想，我有白月光吗，很好，没有。

但写这篇文章是因为，我曾经有意难平。

而意难平，跟白月光，又完全不同。

白月光是遗憾，是被动地不被选择，或者主动地糟蹋过真心，但意难平……是万般努力过后，依然跟那个人，走到一开始大家就发自内心害怕的……破碎的结局。

我觉得跟发自内心强烈喜欢的人在一起，很努力但走不到最终章，最后都会变成意难平。

《爱乐之城》里的Emma和Gosling，识于微时，两个人都在追逐似乎永远无法触及的梦。Emma想当演员，一边在咖啡店打零工一边试镜到崩溃，最后痛哭着跑回老家，说不想当演员了。Gosling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爵士乐酒吧，他觉得去过的热闹酒吧音乐聒噪又低级，但他又穷困得无法拥有一家自己的哪怕很“低级”的酒吧，他的个人小众品味之下对“大众”的评判，反而映射成自嘲。

他们恋爱了，一起聊未来，一起享受做美到白日梦一般的梦，一起憧憬，一起为那个未来奔走。

但烦人的琐碎跟漫长的失意中，两个人终究是掩盖不住一身艰难际遇中自保的刺，把自尊的刀挥向对方。

不欢而散。

但是几年后他们各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——女孩变成了成功的演员，男孩也有了自己的爵士乐酒吧。影片里面，二人巧合重逢，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对视，在晶莹的泪水中闪烁。都想起过去的种种，和曾经的二人期待过的未来。

他们以前为二人一起画的蓝图，撕碎了各自实现。

实现后发现，不管怎么斩断，余情依然在那里。

但是影片戛然而止，没有破镜重圆的桥段。当年很年轻，看的时候不太理解，为什么呢，都还爱着，不可以重新在一起吗？是共患难过的人，反而无法一起歌舞升平吗？

经历后才懂，不是的——你很爱那个人，多年以后依然爱，而多年以后的你们，已经不再需要惧怕当初冲散你们的阴霾，你就要跑回去吗？不是的朋友们，你爱他，但你会离他很远。为什么呢？你累了。你真的累了。

你曾经爱得好用力啊。在那一段里，你几乎全数地挥洒自己的一切：你的希望，你的憧憬，你的焦虑，你的才情，你对他的爱，你对未来的不安定感，和你年轻稚嫩的心。你什么都给，什么都在体验，这一切就像夏天不吝啬地发散光热，就像植物不由分说地接受烈日跟暴雨，太盛了，事物到了“太盛”的节点，过后就是衰竭。

你爱得太过投入，那种笑闹交织、那种被情绪狠狠制服又不甘心的拧巴、那种一次次自尊跟恋人作战的疲惫，都被你感受太深又太多次了。

你跑不回那一段，因为那一段用了你太多的生命能量。

以至于爱完了他你才惊觉，爱他的力气，你都可以用来爱好几个人——他又很巧合，那么是你喜欢的类型、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你人生中前不沾后不沾的青黄不接的地带，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之下，你们使劲折腾、使劲彼此浪费。再往后去爱人，依然有心动，却一万个不愿意再大费周章。

让我像爱你一样去爱任何的另一个人，我都不会再愿意。

我那时有多喜欢他呢，我跟你们讲一个细节。

他来认识我的第一天，晚上给我发了“晚安”——仅仅是朋友之间友好的晚安。收到这句晚安后，我绝望地躲在被子里哭了。

因为我知道我太不是他原本喜欢的类型了，但他来接近我，我又不可能不喜欢，我会无法控制地喜欢到极致。

是的，就是到这样的程度。

但还好。其实你们看，我依然安然无恙在写这篇文章，就是走出来很久，很久了。

我这两年特别感慨于时间的力量。当初要死要活的“爱情”，后来双方都可以一笑置之。当初来到上海，一个好像高不可攀的城市，但一步一步，我居然也就这么定居下来了。我一直挣钱一直挣钱，居然压力也没有那么大。当初爱惨了的人，意难平了好久好久，后来遗忘的时间却总是比意难平更长，心酸是短时的放纵，平静却可以一直延续。

所有的意难平，都可以交给时间去平。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事情，可以让一切不安定的心思被牢牢抚慰，让所有璀璨过却没有终章的故事，都安静地走向自己狗尾续貂的结束，毫无怨念、悄无声息。

这两年我又愈发觉得，意难平或许痛苦，但怎么着……都比麻木更好吧？看过太多人走向没有感情、只有合适的婚姻，在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人时就匆匆在婚礼上告诉对方“我爱你一生一世”后，我会唏嘘，爱情可能真的没用，但从未跟它打过照面，又是多么多么遗憾啊。

比起这条路，我还是宁愿爱惨了某个人，然后错过。

爱本就是一场幻梦，终将在摇曳、膨胀过后碎裂，大家都是给彼此一些虚幻的梦的助力，给彼此一个逃离日常的选择。梦终归是梦，但那场梦里面，我们的开心跟心碎，都真切得胜似珍贵的珠宝。

图|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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